从Halliburton v Chubb一案看伦敦仲裁员披露义务

笔者多年从事LMAAxiii伦敦仲裁，从过往经验来看，貌似在LMAA每次接受指定后仲裁员都不会主动披露过往的指定历史，无论是否涉及多重指定的问题。笔者曾经多次与一家迪拜的船公司在LMAA仲裁中打对家，每次这家公司在LMAA仲裁中几乎都指定同一个仲裁员，并且反复如此。那么，在涉及多重指定以及重叠案件时，伦敦仲裁员到底有何种法定的披露义务？本文将依据Halliburton v Chubb一案中英国最高法院的判决来讨论伦敦仲裁员，尤其是LMAA仲裁员的披露义务。

一、案情简介

本案始于BPxiv 2010年墨西哥湾井喷事故。事件发生于2010年4月20日，位于墨西哥湾的马孔多油田发生井喷。井喷造成了Deepwater Horizion 钻井平台发生爆炸，最终Deepwater Horizion钻井平台沉没，近500万桶原油泄露，对墨西哥湾海洋生态环境造成巨大污染。

Deepwater Horizon是Transocean公司拥有的海上钻井平台，彼时其被租赁给BP公司。Halliburton为BP提供固井和井眼检测服务，尤其是有关临时弃置和堵塞井口的操作。

最终美国联邦法院判决上述三家公司的责任分摊比例为：BP 67%, Transocean 30%, Halliburton 3%。Halliburton以11亿美金和解，Transocean以2.12亿美金和解并支付给美国政府民事赔偿10亿美金。

随后，Transocean与Halliburton都依据百慕大式保单向Chubb公司要求保险赔付，均被拒赔。百慕大式保单的仲裁条款为一个临时仲裁条款，不适用任何机构规则，约定伦敦仲裁，三人仲裁庭，适用纽约法。一方指定一个仲裁员，第三位仲裁员由前两位仲裁员指定。如果前两位仲裁员无法达成一致，由伦敦高等法院指定。Halliburton随即依据保单中仲裁条款开启与Chubb伦敦仲裁。Halliburton指定了Willian W Park教授，Chubb指定了John D Cole。就第三位仲裁员，双方无法达成一致，最后经过庭审，2015年6月12日英国高等法院指定了Kenneth Rokison QC作为第三位仲裁员（Kenneth Rokison QC是Chubb提名给法庭的几位仲裁员之一）。在接受指定之前，Kenneth Rokison QC披露给了Halliburton以及英国高等法院，他曾经在多个Chubb作为一方的仲裁中被指定为仲裁员，他还披露了，他当时还在两个尚未出裁决的Chubb作为一方的仲裁中担任仲裁员。英国高等法院并未将其视为障碍。此为“第一案”。2015年9月18日Halliburton递交索赔陈诉，2015年12月11日Chubb递交答辩陈诉。

2015年12月，Kenneth Rokison QC在Transocean诉Chubb的仲裁中，再次接受Chubb指定，作为仲裁员。此为“第二案”。在第二案中，Kenneth Rokison QC披露给了Transocean他在第一案中的仲裁员身份，包括他已经披露给Halliburton的那些有关Chubb的仲裁案件，Transocean并无异议。然而，疏忽中，Kenneth Rokison QC并没有将他在第二案中的仲裁员身份披露给Halliburton。这也成为了英国最高院审理的关键问题。

2016年8月，Kenneth Rokison QC再次在一个涉及Deepwater Horizon钻井平台爆炸的仲裁中被指定为替代仲裁员，此为“第三案”。第三案的仲裁是Transocean诉另外的一家保险公司。无人将这次指定披露给Halliburton。这次疏忽也是英国最高院审理的一个问题。但是，主要问题还是针对第二案中的疏忽。

2016年11月10日，Halliburton发现了Kenneth Rokison QC在第二案以及第三案中的指定。2016年11月29日Halliburton的美国律师写信给Kenneth Rokison QC, 提及IBAxv利益冲突指引中的橙色清单，其要求仲裁员持续地披露潜在的利益冲突。

2016年12月5日，Kenneth Rokison QC答复美国律师，解释了后续的指定，并告知他没有将后续指定披露给Halliburton, 是因为在后续接受指定的时候，他忘记了根据IBA的指引他有义务披露。

2016年12月21日，Halliburton向英国高等法院申请，依据英国《1996年仲裁法》xvi第24条a款，移除Kenneth Rokison QC。 

二、法院判决

Halliburton移除Kenneth Rokison QC的申请，被英国高等法院驳回。Halliburton上诉。上诉法院审理认定，虽然Kenneth Rokison QC有披露后续指定的义务，但是一个客观的观察者在那种情况下不会认定Kennth Rokison QC持有偏见。上诉被驳回。Halliburton继续上诉至英国最高法院。

英国最高法院全体一致地驳回上诉。

理由为，在法院审理Halliburton要求移除Kenneth Rokison QC的那个时间点，一个公正且知情的观察者，不会得出对Kenneth Rokinson QC的公平公正有正当怀疑的结论。

三、LMAA的态度

英国最高法院的判决已经为人所多次解读，本文不再赘述。不过有意思的是，本案由于涉及仲裁员的披露义务，在英国的各个仲裁领域都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英国最高院在审理的过程中，听取了ICCxvii、LCIAxviii的书面和口头陈述，以及CIArbxix、LMAA、GAFTAxx的书面陈述。

LMAA在给法院的书面陈述中表示，多重指定在航运领域非常常见，因为通常一个租约链上的所有仲裁，都是一个海上事故引起的。海事索赔通常都有很强的时效，速度和简易性才是关键。专业的航运仲裁员数量比较固定，全世界的航运企业都在反反复复地指定他们。LMAA在自己的仲裁规则中，直接就赋予了仲裁庭同步审理的权利，所以两个或更多的仲裁案件可以同步审理，而完全无需征得当事人的同意。关于多重指定的披露，只有在存在偏见的情况下才会被提及。LMAA还指出，根据IBA的利益冲突指引，在某些特定领域，如果仲裁双方都很熟悉那些商业习惯，则多重指定是无需披露的。很明显，航运领域就是这样。

Hodge大法官认可了LMAA的意见，认为LMAA确实有其本身的特殊性，仲裁员的披露义务需参考行业习惯。但是Hodge大法官不认为在百慕大式保单的保险仲裁中，有着和GAFTA以及LMAA类似的行业惯例。所以最终，Hodge大法官认定，依据英国《1996年仲裁法》第33条，Kenneth Rokison QC对Halliburton以及Chubb有着同等的披露义务，很明显Kenneth Rokison QC违反了此种披露义务。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需要在仲裁中被移除。

除此以外，Lady Arden大法官在她的附议判决中说道，仲裁员的保密义务是一个默示条款。保密义务至关重要，可以保障仲裁双方的商业秘密不会被外界知晓，这也是双方选择仲裁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LMAA也在给法院的书面陈述中说道，“LMAA认为临时海事仲裁特别重视保密性。任何英国法下新的要求披露的规定，如果违反了双方的意愿，都将是对伦敦世界卓越海事仲裁地位的一种损害”。

四、结论

LMAA仲裁有着其本身鲜明的特点。除去临时仲裁的特点外，LMAA仲裁圈子小，仲裁员比较固定，而且一条长的租约链下所有的仲裁可能都是基于同样的事实和理由，背靠背仲裁非常常见。如果一味坚持高标准的仲裁员披露准则，那LMAA的那些FULL MEMBER每天的工作可能都是在忙着披露了，根本无暇再去处理仲裁案件。但是，LMAA下的宽松披露义务并不可等同适用于其他的仲裁，比如ICC、LCIA都没有LMAA仲裁的那些特点。仲裁员的披露义务始终都与案件的公平公正审理密切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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