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对于中国汽车行业来说，是沸腾而高调的一年。根据中汽协2025年1月13日发布的最新数据，2024年我国汽车产销量双双超过3100万辆，再创历史新高。其中，汽车出口585.9万辆，同比增长19.3%，进一步巩固第一大汽车出口国地位。最新数据同时显示，2024年，我国新能源汽车产销量分别完成1288.8万辆和1286.6万辆，同比分别增长34.4%和35.5%。新能源新车销量达到汽车新车总销量的40.9%。
一直以来，全球车企都非常重视知识产权保护，专利、商标、版权、商业秘密、软著等，几乎涉及知识产权的所有领域。以商标为例，宝马、奔驰、大众等各自在全球至少注册申请了超万件商标。所注册的商标以文字、图形商标为主，部分汽车企业会涉及立体、声音、颜色组合等非传统商标。本文意在通过保时捷公司在欧盟申请注册声音商标被驳回的例子，介绍全球部分国家对声音商标的保护情况，希望对国内车企有所帮助。
一、案情
2022年11月18日，Dr. Ing. h.c. F. Porsche Aktiengesellschaft（以下简称"保时捷"）为其电动汽车"Taycan"向欧盟知识产权局申请注册了一件时长为16秒的声音商标，指定类别为：第9、12、28和41类，涉及汽车、模型汽车、玩具汽车以及与汽车相关的数字商品和服务等多项内容。2023年1月4日， 欧盟知识产权局以该声音商标缺乏显著性为由驳回了申请。审查员认为，相关公众（消费者）在听到该声音商标时，会认为这是汽车加速的声音，而不会认为该声音具有区分商品或服务来源的功能。
保时捷在规定的期限内提交了复审申请，从以下几点进行了阐述：
（1）普通商标只要具备一定的显著性（最低程度的），就可以作为商标被接受。声音商标也应如此，不能受到比传统商标更严格的要求；
（2）该声音是独创的电子音乐，具有未来感、旋律感、节奏感和动力感，能够让消费者一听，就联想到保时捷品牌；
（3）保时捷方认为该声音类似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星球大战》中的光剑声音、《霹雳游侠》（又称《特工车神》）中的KITT扫描声音，非常独特，且广为人知，可以起到区分商品或服务来源的作用；
（4）判断声音商标是否具有显著性，须结合具体申请的商品和服务来进行。申请商标实际上并不是车辆引擎自然发出的声音或者由车辆自身所产生的声音，而是人工创建的声音；
（5）该声音在德国已被核准注册；且欧盟知识产权局已准许其他声音商标在与汽车相关的商品或服务上获得注册，如宝马公司的3秒声音商标，以及奥迪的"心跳"声音以及大众的"dos auto"等一系列短音调。
针对保时捷的复审理由，欧盟知识产权局在进一步审查后，于2023年8月25日做出驳回复审决定，坚持认为该声音商标缺乏显著性。具体理由如下：
首先， 对于保时捷方提出的观点——声音商标不应与任何其他类型的商标有不同的评估标准，欧盟知识产权局表示赞同，但同时它也指出，与传统的文字商标不同，相关公众对声音商标的感知未必与传统的指示商品和服务来源的文字商标相同，也就是说，人们已经习惯了利用文字商标来区分商品和服务来源，但这并不一定适用于声音商标。
其次，欧盟知识产权局在进一步、更为详细地评估保时捷声音商标时，发现该商标有以下几个特点：
1. 声音商标很简单，没有独特性；
2. 构成声音的音调序列并不寻常不单一，消费者可能会听到引擎或系统启动、快速加速然后停止加速的声音；
3. 声音或许有一定吸引力，但达不到令人难以忘怀的程度，也无法指向特定的商品或服务来源；
4. 虽然消费者可能知道，该声音是人工创建的，而不是由车辆自身产生的，但这不足以帮助消费者（相关公众）将申请人保时捷公司的商品和服务与其他公司提供的类似商品和服务区分开来。
再次，欧盟知识产权局表示，保时捷电动汽车的声音只是模拟声浪，和燃油车的加速声音类似，并不具备独特性。保时捷类比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等其他令人难以忘怀的声音的做法非常荒谬：这种声音根本不能和贝多芬的交响曲相提并论，因为它并不是一首乐曲。其他示例声音均来自于80年代和90年代的电视剧和电影，虽然在当时非常独特、近乎广为人知，但放在今天已经不具备代表性。
第四，虽然该声音商标在德国已获得注册，但欧盟知识产权局确认，欧盟商标体系是自主的，独立于任何欧盟成员国或第三国，并不受在先判例的约束。
不过，欧盟知识产权局也提供了一丝希望，暗示保时捷的声音商标如果通过广泛的使用和宣传推广使可以达到与保时捷一一对应的效果，那么在未来有可能作为区分商品或服务来源的商标获得注册。据悉，保时捷公司已于2023年9月初向欧盟知识产权局的上诉委员会提出上诉申请。
二、我国对声音商标的规定
何为商标？商标是用以识别和区分商品或者服务来源的标志。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orld Intellectual Property Organization，WIPO）官方网站对商标的定义是：商标是将某商品或服务标明是某具体个人或企业所生产或提供的商品或服务的显著标志。简单理解，任何能够将自然人、法人或者其他组织的商品和服务与他人的商品或服务区别开的标志，包括文字、图形、字母、数字、三维标志、颜色组合和声音等，以及上述要素的组合，均可以作为商标申请注册。
文字、图形、字母、数字等因可以直接附着于商品或商品的外包转上，具有可视性特点，称为传统商标；区别于传统的可视性商标，声音商标的独特之处在于其无形性。无论用于商品还是服务，商品本身并不能展示相关的声音商标，而只能凭借科技手段予以展现，声音商标通常难以表现出与商品本身的直接关联性。
声音商标，是指由用来区别商品或者服务来源的声音本身构成的商标。声音商标可以由音乐性质的声音构成（如一段乐曲），可以是非音乐形式的声音构成（如人或动物的声音），也可以是由音乐性质与非音乐性质兼有的声音构成。
一般情况下，声音商标缺乏固有显著性，需要通过长期或广泛的使用，与申请主体产生稳定联系，具备区分商品或服务来源的功能，才能取得显著特征。这就需要企业在声音商标获得注册前对该声音进行长期或广泛的使用。在实践中，声音商标"获得显著特征"的举证难度非常高，这也使得声音商标的申请难度很大。
我国在2014年修改商标法时，突破了"传统商标之可视性"的要件范畴，将声音纳入可申请注册商标的范围之内。按照我国商标法的规定，提交声音商标申请需要提交符合要求的声音样本，通过五线谱、简谱或文字对声音商标进行描述。这要求声音商标具有确定性和稳定性，不随使用场景的变化而变化。
自2014年5月1日新《商标法》实施后，中国国际广播电台成功提交了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开始曲"的声音商标申请。据悉，这也是新商标法实施后，国家工商总局商标局接到的中国首例声音商标申请。但其注册过程也是颇为曲折，从筹备到注册成功历时两年半(31个月)，中间根据商标局提出的要求，多次进行补正，才最终获准注册。在我国获得注册的声音商标还有诺基亚的和弦铃声"Nokia Tune"、小霸王学习机的"望子成龙小霸王"、 尤妮佳股份有限公司的由两个音节组成的"sofy"苏菲广告末尾曲等。此外，腾讯QQ的"嘀嘀嘀嘀嘀嘀"提示音和酷狗APP开机时的"hello kugou"，经过多年努力也成功注册为声音商标。
北京知识产权法院在腾讯QQ的"嘀嘀嘀嘀嘀嘀"提示音申请声音商标驳回复审案的判决中指出：
"QQ消息提示音仅由同一声音元素'嘀'音构成，但整体在听觉感知上形成比较明快、连续、短促的效果，具有特定的节奏、音效，且并非生活中所常见。并且，诉争商标的声音系人为设定，亦非该软件运行过程中所必然带来的结果，不属于功能性声音。所以满足商标应该具有'显著性'特征。此外，腾讯公司的QQ软件于1999年2月上线至今，知名度极高，QQ消息提示音在与QQ软件、腾讯公司之间已经建立了稳定的对应关系，在指定的38类服务项目上起到了商标应有的标识服务来源的功能。"
在判断QQ消息提示音是否具有显著性时，北京知识产权法院着重强调了"声音是人为设定，不是功能性声音。具有特定节奏、音效，非生活中所常见"两方面的内容，这与欧盟知识产权局强调的"'声音商标'必须能引发一定的共鸣，能让消费者将该声音视为商标，而非仅仅视为特定功能成分或当作内在特征的指标"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海外各国对声音商标的简单汇总
世界上许多国家和地区都接受声音商标，如美国、欧盟、加拿大、澳大利亚、新加坡、日本、以色列、英国、新西兰、中国台湾地区等。以下列举几个国家和地区对声音商标的规定。
美国
1946年美国商标法案即"兰哈姆法"（LANHAM ACT）第45条规定："商标者，乃制造业者或商人，为表彰自己之商品或使其与他人所制造或贩卖之商品相区别，所采纳或使用之文字、名称、表征、式样或其联合式者而言。" 通过这一宽泛的表述方式将声音纳入商标体系之中。 1978年美国商标审理和上诉委员会才明文规定声音标记可以作为一种商标予以核准注册。《兰哈姆法》认为美国商标包括嗅觉、触觉、听觉等标志（即包括three dimensioned mark、smell mark、sound mark）等。当然，这些标志必须具有显著性、可识别性才可以成为注册商标。当然，美国法院也认可声音有助于消费者区分商品来源，通过对声音标志的使用，能够在听众心中建立声音与特定商品和服务之间的桥梁。因此，在美国，声音只要具有显著性并且能够指示商品或服务的来源，就可以作为商标使用并获得商标的注册。
美国第一个获得注册的声音商标是"全国广播公司"（NBC）就其广播服务所注册的三声钟声。除此之外，还有在啤酒上注册的狼的嚎叫声商标；在娱乐服务上注册的猫叫声；著名的人猿泰山的叫声，以及将倒金币的声音作为银行服务的商标等。
德国
德国于1996年对《商标和其他标志保护法》进行了修订，规定"任何能够将其使用的商品和服务与使用其他标志的商品或服务相区别的标志，都可以作为商标获得保护，尤其是文字（包括人名）、图形、字母、数字、声音标志、三维造型，还包括单一颜色和颜色组合。"在德国获得注册的声音商标有摩托罗拉的"hello，MOTO"，大众汽车的"DAS AUTO"。
加拿大
加拿大自2012年起也接受声音商标的注册申请，获批的首例声音商标是米高梅电影公司的狮子吼声音商标。
欧盟
在欧盟，"声音商标"必须能引发一定的共鸣，能让消费者将该声音视为商标，而非仅仅视为特定功能成分或当作内在特征的指标。欧盟知识产权局在保时捷声音商标驳回案中指出，保时捷的电动车声音不是一首乐曲，只是模仿了内燃机加速到达目标速度的声音，消费者在听到该声音时，只会将其视为汽车加速的声音，而不会将其视为商标，也就是说，不会认为该声音具有区分商品或服务来源的功能。不过我们在第三方数据库中也搜到了宝马公司的声音商标在欧盟获得注册的记录。
具体如下：https://online.foveaip.com/search
中国香港
我国香港在2003年4月就引入了声音商标这个概念，但直到2007年才出了一个类似于指引的文件，要求：申请声音商标注册时，描述声音商标的材料要清晰、明确、独立、客观、且能持续一段时间，要让人容易识别和理解。仅仅说某个声音商标由一段特定的音乐组成，或者仅仅列举了几个音符并不能满足条件，用音符和音部记号组成的音乐小节的形式来表示一段音乐的曲调和顿歇，则是可以被接受的对声音商标的描述方式；如果使用文字说明的办法表述声音商标，一定要附加乐谱。
英特尔公司在第9类等多个类别上已获得声音商标的注册，如"灯，等灯等灯（音）"声音商标、"Intel inside"等。
四、汽车新能源行业的声音商标
据《智慧芽2023全球企业知识产权创新调研报告》显示，2023年，中国科技企业在专利上的资源投入呈现"整体放缓，少数企业超速增长"的特点。这里的少数超速增长主要来源于汽车、新能源行业。其实不光是专利，汽车、新能源领域的中国科技企业对整个知识产权都非常重视。专利、商标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据不完全统计，2022-2023年，以长城汽车、合众新能源、阿维塔、集度汽车、宁德时代等为代表的新能源汽车公司纷纷加强了在国内外的商标布局。不过截止到目前，我们没有发现上述企业有申请声音商标。
声音商标的申请虽然有难度，但也有成功的先例，只不过数量不多。以宝马公司为例，笔者在海外商标检索数据库上查询了一下，宝马公司在全球拥有12400多件商标，其中9件是声音商标，涵盖澳大利亚、新加坡、加拿大、中国、欧盟、新西兰、英国、中国台湾地区。
同样，笔者经由国内商标数据库摩知轮，查询了一下目前国内声音商标注册申请的情况。截至到目前，国内声音商标的申请量有一千贰佰四十多件，获得注册的寥寥无几，不足五十件。而在第12类"汽车"上获得注册的声音商标只有两件:（1）宝马公司的第14691129号注册商标；（2）诺基亚公司第14515370号注册商标。
05小结
从以上案例以及国外关于声音商标的简介中不难看出，作为"商标"的声音，需要具有显著性和独特性，必须是已经为大众所熟知的、有特定指向性的声音，并且要第一时间引发消费者对商品或服务的联想。虽然声音商标大多缺乏显著性，申请的话存在一定难度，但并非不可为。如果经营者经过长期的使用与宣传推广，使得消费者可以将某一声音与指定商品或服务、与经营者之间建立起一一对应的联系，就能够提高声音商标的显著特征，从而保证其获得注册。
参考资料
1. 百度百科关于声音商标的介绍https://baike.baidu.com/item/%E5%A3%B0%E9%9F%B3%E5%95%86%E6%A0%87/2738217?fr=ge_ala。
2. EUIPO拒绝保时捷注册'Acceleration'声音商标。https://www.163.com/dy/article/IH0HKADO0534O7BV.html。
3. 保时捷为电车声浪申请商标被拒！申请声音商标究竟难在哪里？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78078810607268274&wfr=spider&for=pc。
4. 从"小爱同学""小度小度"看语音唤醒词的知识产权保护https://www.sohu.com/a/518200285_121123759。
5. 国内首例声音商标案：北京高院终审判决支持QQ提示音注册https://baike.baidu.com/item/%E5%A3%B0%E9%9F%B3%E5%95%86%E6%A0%87/2738217?fr=ge_ala。
6. 每日经济新闻：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85061997230237052&wfr=spider&for=pc。
7. https://baike.baidu.com/reference/2738217/533aYdO6cr3_z3kATP3envX3M33DPo746OHXULJzzqIP0XOpXIvmUsYj8Zk88fooFUSZ4Mk6MYZHw6f6C0lN5_IOKalo。
8. 2024年中国汽车产销两再创新高https://www.gov.cn/yaowen/shipin/202501/content_6998312.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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